身体与符号建构:重读中国现代女性文学

身體與符號建構:重讀中國現代女性文學 身體與符號建構:重讀中國現代女性文學 by 林幸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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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本书所提及了数位萌芽于五四年代的女性作家 - 萧红,张爱玲,石评梅,凌叔华,庐隐。作者林幸谦沿着五四以来的女性文学线索,解剖了前现代至后现代的社会变迁,特别是两性平等的课题。

在林幸谦眼中,「性别」是现代性的标志之一,与种族阶级,民主观念的发展并列,建构着趋向理想的社会文化。重访百年来的女性文学,走一遍对父权体制的抗争,观察女性主体性的成长过程,无疑也瞥见了社会发展史的其中一面。


上编 - 文化身体与符号书写:萧红的女性叙事想像与建构

在绝大多数的封建社会里,男性主导的价值规范都是社会的主流文化,女性依其特质发展出来的,便形成了“女性次文化”。John Berger(1972)曾在《观看之道》中指出「男性凝视」的概念,「客体化」产生于看与被看之间 - 男性常常是带着权威的观看者,女性则生来就是被观看的一方。根据Fredrickson & Roberts (1997) 的客体化理论(objectification theory),生活在性客体化的环境中, 会使女性内化一个“观察者”,(“我看上去怎么样?”),而非以第一人称的视角来关注自身(“我能做什么? ”/ “我感觉怎么样?”)。理论上,持续性的自我客体化会导致某些心理疾病,如进食障碍,抑郁,性功能障碍。

身为一名作家, 萧红是“观察者”,也穷一生都在与疾病抗争。她之所以鹤立鸡群,是因为没有陷入自我客体化,反之尝试在“女性次文化”的重重铁幕下创出一片天,把自己活得遍体鳞伤也义无反顾。

由于感同身受,萧红笔下的女性病体让人心惊。她曾经如此描述“生死场”里的病重的月英:“她的眼睛,白眼珠完全变绿,整齐的一排前齿也完全变绿,她的头发烧焦了似的,紧贴住头皮。她像一头患病的猫儿,孤独而无望。”

她也曾直白地形容当代的女性:“女性的天空是低的,羽翼是稀薄的,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。”

两位文名不在萧红之下的爱人,萧军和端木蕻良,似乎也并不太懂得珍惜她。也许,这不完全是他们的错,试问有多少男性能把传统宗法父权之下的既得利益视为无物,衷心站在试图撼动传统根基的那一边。

作为传统社会里的先驱,萧红的路走得崎岖,结束得草率。

“不错,我要飞,但与此同时我觉得,我会掉下来。” 她的身体是容器,是工具;疾病,是抗争的语言。一位倔强的女性,即使跪着,也要把败路走完。


中编 - 情∕慾身体与隐私文本:张爱玲《小团圆》的自我/主体建构

“自我意识”,说白了就是要“认识你自己”,充分意识到自己有独立自主的人格,是命运的主人。以我的愚见,张爱玲应该是没有“自我客体化”的枷锁了,比起萧红的接地气,张爱玲所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圆满 - 即使 “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,爬满了虱子”。

张爱玲想表现的 “是一个热情故事,得以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,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。” 无论是内容或文笔,这本书许是过于”坦荡“了,放眼70年代的中文文坛,风气尚算保守,作家的勇气固然可嘉,但她究竟还是无法在在生前目睹作品面世。

林幸谦认为,张爱玲的自传文体不单只是一部回忆录,而是作家探索自我与主体身份的渴求。小团圆里的盛九莉,被视为作家的自我型构主体,而且是极为高尚的;以“圣杯”作隐喻。张爱玲把身体这个容器神圣化了(“邵之雍对九莉说,“你脸上有神之光。”)

她冷冷,残酷地,虽不失客观地解剖着回忆,可也没有少为自己光环加冕。不管你喜不喜欢,她是在为自己写,“自我设定了自我”。作为张的书迷,但愿她完成了作品,也就了结了夙愿。


下编 - 公/私场域与身体书写:时代新女性与女性自我建构 - 石评梅,凌叔华,庐隐

身体是容器,是工具;疾病是语言,治疗是政治体现。

石评梅,凌叔华,庐隐的小说是“女性次文化”下的告白。她们同样生于19世纪的大户人家,但命运坎坷。

庐隐生于1898年(清光绪二十四年)。降生的当天,外祖母去世了,因而被母亲认定她是一颗灾星,把她交由奶妈去喂养。

石评梅生于1902年,与吕碧城,萧红,张爱玲合称「民国四大才女」。她在1928年9月30日,因患脑膜炎去世,是中国近代女作家中生命最短促的一位。

凌叔华则在1900年,出生在文化古城北京的一个仕宦与书画世家,是其父第四位夫人所生,姊妹四人,排行第三,在家里排行第十。

凌叔华的”中秋晚“是我很喜欢的一篇小说;

”太太哽咽道:“我出嫁后的头一个八月节晚上就同他闹气,他吃了一口团鸭,还吐了出来,我便十分不满意,后来他又一脚碰碎了一个供过神的花瓶,我更知道不好了。”

母亲听后这样安慰女儿: “……这都是天意,天降灾祸,谁躲得过!我看你也要看开点,修修福,等来世吧。”

把命运交由飘渺的天意,把不幸婚姻归咎于命运,却丝毫不敢怪罪于父权体制,就是典型的性客体化。让现代读者感叹,旧时代女性的天空究竟狭窄到了什么程度。


在五四运动即将迎来一百周年的今天,生长在工业化社会的女性,自然是比前人幸福的。制度下的两性平等,已经在许多人出生以前就有了,不再需要去挥汗流血争取权益。女性可以站出来顶半边天了,却也没了传统价值观的庇护。其实,这也是一个必然的现象吧。在工业化的浪潮之下,我们是回不去男耕女织的时代了,工业化与集体化大大地动摇了“家庭”作为生产单位的基础,如今以“个人”为单位会来得实际。两性平等,以现实的应对来看,自然是无所厚非的。但有的时候,会有一些挢枉过正的倾向。例如“性别定型”(gender stereotype)常常会被过于简略地与“性别歧视”挂钩,而无视男体/女体的特质和生理构造上的差别。无论是什么样的观念,中庸之道,才是王道。

生为这个时代的女性,可以选择为悦己者容,也可以单单为悦己而容。不再需要可歌可泣地为抗争而争,就从容地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吧。



评论

  1. 现代女性,幸运者是被捧上天的,没那么幸运的就自己努力捧自己上天。感恩我们的天空不再在地底之下,但现今的女性要背负的事情也相较更高了,每个年代都有不同的挑战,平等关系让女性不如往日卑微,但金钱物质主义却让女性不知不觉陷入另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里,相对可悲。=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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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虽然未必能尽人意,但至少有了选择,不像以往那般只能从夫从子,半点不由己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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