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詩路學堂(第三期):札記寫作 (1-10)


1)〈失眠〉
假日的白晝,總會出現無中生有的倦怠感。看著那一層層的日光,想像它如奶油般坍塌,想著想著,就在日頭下睡著了。夜晚,我睜著眼睛與月色比亮,一邊數著綿羊。數著數著,睡意反被蟲鳴一點一點地吞噬了。


2)〈冷戰〉
她緊緊握著缺了口的咖啡杯。屋裡輕輕迴盪著王菀之,口中的棉花糖也化了。她的面容枯槁,一雙眼卻亮得駭人。眼前的人悄悄藏起了目光,神情閃爍。日光一點一點地坍塌,冷卻了屋裏的溫度。


3)〈一件小事〉
電梯門打開了,我按住了“開“。其中一位乘客對我道謝,我反射性地回了對方一句“謝謝”。踏出門口後,同伴對我說:“在這種情況下,一般人都會回答「不客氣」吧,你的回應讓我覺得有點虛偽。而且我留意到你不是第一次這樣回答了。” 她無意中指出了我的弗洛伊德式口誤,讓我的日常,陷入了一場潛意識的拉鋸戰。


4)<夜與晝>

黑夜和白晝是每個人不可以缺少的——唯有平衡,才能完整。但是它們的界線可以很模糊。白晝代表理性的一面,偶爾,身心疲累的時候,我們允許一點點昨夜殘留的感性。微風吹過,我們嗅到一陣詩意,樹葉輕顫,我們傾聽大自然相互對話。沐浴在陽光下,再次擁有了孩童的眼睛,打從肺部深處,呼吸著生存的美好。


5)<沙盤>

沙盤遊戲是一種心理療法,通過場景創造,將肉眼看不見的創傷,赤裸呈現在一場場由內至外的戲劇中。對我而言,沙盤的道具,就是文字了。把疑惑一一以文字排列出來的當兒,就是一個自我對話的過程。我觀賞著一出自編自導的戲劇,感覺到一股出自內心的暖流,熱濕了眼眶。漸漸地,身子好似也沒那麼僵硬了。


6)<失貓>

好似聽見了幾聲“喵喵”。她打開後門,一絲晨光冷冷撲面而來。失焦的眼神掃過一片參差的綠,最後停留在地上的鐵盤子。堆得滿滿的飯上面,有條近乎完整的小鯽魚。她舔了舔嘴唇,昨晚罐頭豆瓣魚的滋味還殘留在舌尖。她彎下腰把盤子收了,將食物一股腦倒進殘羹冷飯。丈夫在身後打了個帶廚余味道的哈欠。新的一天,又開始了。


7) <困獸>

把自己關在狹小的空間裏,煙香裊裊,模糊了一室。被香煙熏黄的手指拿起了杯。她扬起头,将墨黑一饮而尽。霧漸漸隱去,她對著早已變暗的電腦熒幕,微微牽動了嘴角。潛伏在內的一張老臉,報以會心一笑。分秒繞著圈兒,漸漸遠去。寂寞這只獸,被蓄養得愈加壯大,伺機將她吞沒。


8)<泳池邊>

他要求媽媽讓他與朋友們一塊嬉水。起先,她的目光誠惶誠恐地追逐著男孩。過了一會,她開始與抹上黃奶油的天空對望。白日夢驟然被一陣哭喊聲驚醒,男孩敞著血滴滴的下巴,震動了空氣。泳池邊的斑斑點點,見證著一次失敗的鯉魚躍。無法完美地躍出泳池的鯉魚,賺到了人生的第一道疤痕。


9)〈周六〉

不上班的日子,依舊被早上五點的鬧鈴喚醒了。我一反常態,輕盈地翻身下床,趕在太陽出現前啟動了自己的專屬時光。今天沒有冗長的代辦事項,沒有開著即時通訊的義務,也沒有非得笑臉迎人的理由。我打開了窗畔的桌燈,靜靜地翻動書頁,直到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過來。我伸手攬住了那個溫暖的身體,這時候,晨光亦灑進了窗。


10)〈半夜場〉

大熒幕上連彩蛋也都播畢了。被白毛巨猩和千眼神魔逗引得眉飛色舞的小男孩,“啪”地斷了電,身軀沉沉地陷入了座椅。燈光亮起,男孩眼皮底的一絲光跟爸爸的眼睛對上了,又急急蓋上。爸爸打量了男孩一會,不得要領,只好把軟軟的大沙包馱在身上。沈重步伐在空無一人的大堂上踏出了裊裊回音。男孩的嘴邊隱約露出一絲促狹的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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