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召情缘(五)

她悠悠转醒。人造灯光刺疼了她的双眼。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,那里有着一坨坨无所遁形的浅灰色。

阵阵疼痛感从下体传来,潮水般地在她的脑袋里摇曳。

肚子被掏空了,她的未来回到了原点。小兽的魂魄还在噬着她的心,狠命地噬。

一股撕心裂肺的感觉,逐渐扩大到了心口的位置。

听说男人在她昏睡的时候来过一次。可在她住院的两个星期都再没有见过他,反而是女眷们来过一回。看到男人没有出现,她们的表情很释然。

然后渐渐地渗入了旧有的不屑。

嫂嫂半掩半露地说,空出来的房间已经让侄儿住进去了,如果真要回家休养的话,她就得当一阵子厅长了。

妈妈拍着大腿,一遍遍重播着激昂的说辞,语气中流露着不出所料的宽心感

让你毕业了去教小学,偏偏要发白日梦当什么作家。

越混越倒霉,还当起电召车司机了。

好找不找,去找个异族的男人。

好了,搞成了这个狼狈的样子,男人也消声匿迹了。现在你总算看清楚那种肤色的人了吧。

妈和嫂嫂此起彼落的絮絮叨叨格外讨厌,她不由自主地把耳朵掩上,可是一阵阵高分贝的声音还是没完没了地刺进了她的耳膜里。眼角的余光,扫描到邻床带着好奇的窥探神情。

终究,在相似抑或不同的肤色之下,都覆盖着大同小异的人性。

生命中的男人总喜欢在大晴天的时候牵着她的手,给她买支冰淇淋或棉花糖什么的。可是在需要一把伞挡风遮雨的时候,她却只能独自一人,看着日光一点一点地坍塌。

她还看见了瑟缩在门外的爸爸,远远地瞅着这里。那张脸,那个跟她相像的表情,太让人揪心了。无论是老婆大发雷霆的时候,孩子不听话的时候,没了隔夜粮的时候,他总能在瞬间将灵魂抽离身体,挂上个事不关己的表情。

爸爸不是不爱你,是无能为力。

男人也一样。 “Maaf, rintangan sedemikian adalah terlalu berat untuk saya. Semoga Tuhan merahmatimu."

活到了这把年纪,也该梦醒了。霸道总裁只会出现在小说里,何况她从来都不是玛丽苏。

继续随波逐流的话,最终只能落到最下游吧。

她握紧了拳头。


数年后。

把身体养好之后,她在一家华团当起了执行秘书,生平第一次成了芸芸上班族的一份子。

跟电召车的缘分,依然难分难解。她最终嫁给了当年去医院慰问她的那位电召车公司高层。丈夫了解她对电召车的那份恐惧感,从认识那天起,就做了她的专属司机。

不上班的日子,依旧被早上四点的闹铃唤醒了。她轻盈地翻身下床,赶在太阳出现前启动了自己的专属时光。她打开了窗畔的桌灯。在案头上陪伴她的,除了电脑,还有一张缺了门牙的男孩笑脸。她让十根手指在键盘上恣意飞扬,跟世界连接,试图让人们听见,斗室里藏着的梦想。

不知不觉地,一抹朝阳悄悄地从窗帘的缝隙中溜了进来。她抬起头,摘下了眼镜,揉揉发涩的眼睛。推开了窗,从二楼望下去,花圃里的莺莺燕燕迎着晨光微微起舞。她的嘴角也是上扬的。

这时候,电动门开了,男人的车子缓缓地驶向门口。车门一打开,胖胖的小男孩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蹦下来,憋足了劲大喊:”Mama,我买了你最喜欢的nasi lemak了!“

她为生命中重要的两个男人打开家门,把圆圆的小脑袋揽进了怀里。


幸福,无关肤色。

理想和面包,其实可以和平相处。

过往的阴影,会否成为未来的绊脚石,选择权就在自己的手里。

~完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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